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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明明前幾分鐘還是烏雲密布卻無雨的天氣呢。
站定在一樓教室外樓梯上的里維,雙眼淡淡地看向自己正上方的屋簷將外頭雨勢不小的雨滴匯聚成一大灘地向四處墜落於地面。望著望著,他伸出手讓雨水滴落在上頭,不一會兒,手掌心的雨水就已經聚成了小水窪。
或許是感到無趣了,於是他甩甩手將手上的雨水用至地面上,靜靜地等待剛剛才趕回去拿遺忘在教室裡的雨傘的人。
回頭望著空無一人的走廊,沒幾秒後便傳來從遠處跑來的噠噠聲,以及愈來愈清楚的喘息聲向自己靠近,再待個幾秒,就看到離自己最近的樓梯上冒出了人影,而那人手上拿著一把折疊傘及書包衝至他的眼前。
「呼、哈、哈⋯⋯抱⋯⋯抱歉,哈、讓您、久等了⋯⋯」彎著腰雙手按住膝蓋沒有讓自己喘口氣休憩的艾倫,一到里維的面前就馬上開口向他道歉,即使他的話因為喘氣的關係搞得不完整,但他還是將想說的話努力地表達出來。
看著身前因蹲下的姿勢而露出髮漩的艾倫,里維抬手往他蓬鬆柔軟的棕色細髮摸去,良好的觸感讓里維勾起嘴角忍不住地揉亂艾倫的髮型,再用溫柔的語氣對著被自己突來的舉動嚇到的艾倫說道。「又不差那幾秒鐘,你急什麼呢?」
——啊啊,果然好溫柔呢。
抬眸望向沒有露出任何不耐表情,反而神情相當柔和的里維,他知道,自己的心臟又一次的為他鼓譟起來,也知道自己的耳根子肯定已經紅透了,只好垂首讓髮絲垂落把耳朵給遮住,藉以掩飾著自己熱烈的情感。
艾倫笑笑地嚷著「不想讓您等太久」的話語,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到底有多大聲,也不確定里維有沒有聽見,於是他把里維的手從自己的頭上拿開,努力順了順自己的呼吸,心跳漸漸地回到正常的速度,等到耳朵也不再那麼熱辣的時候,艾倫這才起身將手中的傘支打開,僵硬地用手示意里維往裡面站進來一點,這樣才不會走出去就被外頭滂礡的大雨淋濕身子。
沒帶傘的里維就這樣和艾倫共撐一把傘的情況下,一同步出校園向街道走去,強勁的雨勢讓地上積起一灘又一灘的水窪,兩人的步伐緩慢且小心翼翼,尤其是艾倫。
他深怕一個不小心將腳下積起的水灘濺到身旁的人身上去,弄濕他的褲子及襪子,因為他知道那個濕濡又緊貼著皮膚的冰冷感觸會讓有潔癖的他皺起好看的眉毛。
所以艾倫走得特別緩、腳步特別輕。
畢竟是摺疊傘,輕巧攜帶方便之下的壞處就是傘面面積並不能拿一般手持的雨傘相比,窄小的空間要完全將兩個高中男學生的身體遮蔽到是不太可能的。艾倫將手中握住的傘悄悄往里維的方向傾去,默默的讓雨水打在自己身著學校外套的肩頭上。
過沒多久,艾倫的肩膀已經浸濕的差不多,雨水透過已經不能再吸收水分的衣服纖維而滲進到身體裡來,一滴滴的水珠緩緩地從肩頭 滑落至腰際,落在傘外的一些髮絲也被雨水打濕成條狀。
艾倫低頭注意到身旁的人沒有被弄濕且全身乾爽的模樣,在看著前輩似乎心情還不錯的樣子,艾倫內心便喜孜孜地繼續維持著這個姿勢,慢慢地與里維一同回自己離學校不遠的家去。
因為到剛剛為止,里維都在教室裡教他算著他最不會的數學,教到一半之餘,兩人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經漸漸被烏雲給壟罩住。 在收拾的途中,艾倫突然以雙手合十的動作拜託身為學長的里維可否到他家裡教完他這一個章節,因為明天就要考試了,要是理科這方面再不考個好成績就會被強制規定留校補習。
而在他心中相當溫柔的里維前輩,聽完之後雖然有幾分猶豫,最終還是點頭答應幫艾倫惡補他不太在行的數學。
——這人好到、讓他真的愈來愈無可自拔地,喜歡上對自己那麼好的里維前輩。
想到這裡,艾倫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心情愉悅到就算被雨水淋濕整個身子也不在意的程度。所以他選擇忽略了胸口那隱隱作痛的心臟,偷偷摸摸地透過背包背帶,連同衣服一起緊揪著,嘴角依然勾著上揚的弧度。
艾倫以為他藏的很好,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起,故意啟唇對於今天發生的趣事和里維侃侃而談。而里維也掛著一抹淺笑,不時發出幾聲單聲應著一一眼睛卻藉著額前的髮絲不著痕跡地往艾倫的右胸探去。
那手掌握拳的姿勢太過用力,令看的人忍不住眉頭擺起,眼底深沈的像夜晚漆黑的沼澤,混雜的訊息一閃即逝。腦中也不斷冒出一幕一幕的深紅的畫面。
大概是注意到身旁的人不再搭話,艾倫關心的歪頭詢問,「里維前輩,怎麼了嗎?」
被突然接近的聲音喚回神來的里維頓了一下,隨即淡聲址道,「⋯⋯啊啊,沒事,只是想事情想到出了神。」
勉強抑制住讓他想吐的那些回憶片段,里維疲憊地嘆口氣,總是壓在心頭上的大石,隨著和艾倫的相處——有愈變愈重的趨勢。
在那之後到艾倫家的路途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談著,他這才知道艾倫父母前幾天去了國外準備環遊世界,所以這一段時間都只有他一個人待在家裡。這讓他正猶豫要不要找理由離開的時候,已經來到了艾倫所居住的社區大樓。
艾倫在進去前先將傘收起並上下晃動了一番,接著踏進公寓裡頭並按下電梯按鈕,他默默地跟在後面,發現艾倫制服的左肩比起其他地方都要來得暗,髮絲也滑落了幾滴水珠在地板上。
進電梯之餘里維開口問道,「艾倫,你剛剛都在淋雨?」
對於艾倫多餘的貼心,里維感到不太愉悅地皺眉。
明顯看出對方不悅的語氣,艾倫尷尬地抬起右手遮住濕需的肩膀,一雙大眼時不時地偷瞄里維,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敢說些什麼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像極了被主人責罵的小狗。
「我⋯⋯」我不想讓您淋到雨嘛!無話可說的艾倫委屈的想著,卻不敢言的接受里維所投遞過來的冷眼。
怎麼不管過了多久都是一樣的畫面呢⋯⋯里維無奈的嘆氣,「⋯⋯進到你家時趕緊將身上的衣服換一換。」
「好!」
/
「艾倫,你心不在焉。」里維手上書寫的動作沒停下,兩眼直直看著參考書上的數字,卻突然開口說道。
「⋯⋯誒?」對於里維冷不防的話語,艾倫錯愕著。
里維這才抬起頭来。眼眸直揪揪地睨向艾倫、看著他琥珀色的大眼露出驚慌的神色,里維皺眉著。
「你從剛才到現在都沒認真看書,怎麼了?」
只要一想到里維竟然有喜歡已久的對象,艾倫腦袋便一頭熱的顧不了那麼多,嫉妒的想將里維的肩膀牢牢扣住。
這年紀年輕衝動的個性也讓他照做了,他忍不住俯下身傾向里維的耳朵,低聲喚道,「里維前輩⋯⋯」
「⋯⋯喂,你幹嘛?」
「我喜——」
霎那,和記憶中那忘不掉的畫面深刻重疊,宛如在當時的現場般,耳邊嗡嗡地迴盪著令人感到室息的話語。他瞬間心跳加速,喘不過氣的努力推開艾倫,彷彿下一秒又會見到讓人感到生硬的血跡。
——啪。
「別胡鬧了!」
里維因害怕而僵硬的身子渾身冒汗著,他永遠忘不了,忘不了那天的他們及那天之後的他到底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那是一段他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的回憶。
艾倫本能地抬手摀住異常通紅的臉類,熱辣辣的痛感從神經傳遞到大腦去。他先是愣愣地呆住幾秒,隨後猛然回過神來的艾倫不僅對於自己做出冒然的舉動感到後悔,更被里維誇張的反應給嚇住。「里——|
看到艾倫驚愕的模樣,里維知道自己嚇著他了,他努力調順自己的呼吸,也努力地佯裝沒事,「⋯⋯我沒事。」
這是一個最爛的藉口,爛到連艾倫都不相信。
「您還好嗎?我⋯⋯我剛剛不是⋯⋯」說著的同時,艾倫的大掌往里維的身上靠去,俊俏的臉龐透著擔心,是不是自己嚇著他了。
眼看艾倫的手心就快觸及自己,里維大動作地拍開他的手,少見的慌亂出現在他的神情上,里維也控制不住音量大喊,「就跟你說我沒事了!」
回憶太可怕了。
明明還沒到處刑的當天,明明可以不用自己動手,明明不該答應他的要求,明明、明明可以避免這些事情的發生。
明明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卻還是被猶如致命的夢魔夜夜纏著自己,緊追自己不放,每一次迎接早晨的時候他總是會驚醒,然後再次迎接那壓迫著自己的罪惡感,那感覺太過真實,也太過沈重。
那天,也是像現在一樣下著令人嫌惡的滂沱大雨,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沒有了刺鼻的鐵鏽腥味。
「⋯⋯兵長。」
少年輕輕地青年擁入懷中,過於溫柔的聲音像是湖邊溫和的水波,縈縈地在他的心頭上產生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只是這份漣漪很快便變了質。
「兵長⋯⋯我喜歡你很久了峨。」語畢,少年勾唇。
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下一秒他便感受到倚靠在他身上的身軀強烈一震,手上的刀被他奪去並刺在左胸的心口上,隨即吐出大量艷紅的鮮血。少年也因為強烈的疼痛而忍不住全身顫抖發汗。
青年看著少年做出這般懾人的舉動,他皺緊眉頭,眼角抽動了一下,緊閉雙眼後,他用力地握緊拳頭,重重地捶在染了雨水及血液的地板上。
「⋯⋯到最後都還是笨蛋嗎你。」他諷笑著,用因為方才舉動而破皮滲血的手指頭將另外一把刀重新握好,特有的反握方式讓刀發出吭吭作響的聲音,青年輕輕的對著意識已不太清楚的少年說道。
「馬上就不痛了,忍者點。」
隨後回應他的僅有濃密的煙霧,以及化成嫣紅的水灘。
他佇在原地良久,最後淡淡地笑了。
「⋯⋯但換我痛了啊。小鬼。」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