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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咯、咯、咯⋯⋯
即使小心翼翼,努力減輕腳下製造出來的音量,卻還是在萬籟俱寂的夜裡顯得異常突兀。男子從階梯上緩慢地走下,溫暖的火光隨著移動一點點渲染上被黑夜籠罩住的室內。
男子從褲頭裡拿出銀製的小鑰匙,輕易而熟練地打開繫在鐵欄上的大鎖,像是例行的公事般,他踩著沈穩的步伐走進欄內。
望著燈火下顯得柔合的稚氣臉龐,青年提著手中沈甸甸的油燈,不發一語的站在床鋪旁,感受著與方才溫度截然不同的熱氣。
這是一間沒有任何燈光的房間,不管晨際的太陽多麽燦爛,或是夜晚的繁星多麼絢麗,這些稀疏平常的事,居住在這的少年都不會感受到。
被驕陽曬醒的瞬間,被外頭吵雜的雨聲影響思緒,甚至是數著眾多瑣碎的星星入睡,那名少年也都辦不到。
因為少年住的這間房間裡僅僅只有讓空氣可以順利流通的排氣孔,沒有任何一扇可以讓他透透氣的窗子,更別提床鋪外特意豎起的欄杆、圈在手上的鐵製扣環都再再顯示對方是個被監視的對象——被安排居住在與世隔絕的地下室裡。
「⋯⋯」男子俯視著少年熟睡的姿態,偶爾可以聽到少年在無意識中移動手臂時所發出的清脆聲響⋯⋯他早看那將少年拴住的鐵鍊不爽很久了。
他曾經給過少年選擇,在入夜之際,少年坐在床上的那刻,他詢問著少年是否想繫上鐵鍊。
「我當然不想繫。」少年這麼回答自己,表情有些落寞,卻又異常堅定的望向自己。
「雖然很不想繫,睡覺時總是可以感受到手腕那股陣陣朝自己傳來的不適感,有時還會不小心動作太大扯痛自己,甚至有好幾次手腕都紅腫起來⋯⋯只是,如果到時被上級知道了,會給您造成困擾吧?」他搖搖頭,將雙手握拳後對著男子筆直地伸出,他扯唇繼續道,「吶,兵長,幫我繫上吧?」
他不知道他後面是怎麼幫少年繫上的,只記得在聽到卡榫闔上的聲響後,用自己粗糙的手心摸了少年稚嫩的臉,輕輕地環抱住少年倔強的身軀。
「⋯⋯笨蛋,你以為我會怕那些人嗎?」
男子的聲音暗啞,倚靠在少年肩頭的他或許是太過靠近,惹來怕癢的少年一陣輕笑。
「哈哈⋯⋯」
即便怕癢,少年也沒有做出閃躲的舉動,他靜靜的感受著對方身上傳來的熱度,鐵鍊長度的限制讓他無法伸手環抱住自己崇拜、愛戀的長官。
「真的好喜歡您。」
「⋯⋯我知道。」
「一直、一直都把您當作偶像。」
「偶像會像這樣子抱著你嗎?」
「也是,偶像也沒有您這麼好色,總是一直亂摸⋯⋯」
「⋯⋯吵死了。」
⋯⋯
憶起當時的回憶,男子輕輕地彎起嘴角,他略帶藍色的眼珠在橘光的反射下,溫和地混合在一起,像深不見潭底的湖泊,瞬息萬變的情感全隱藏在最深處。
他凝視著少年臉龐上露出的幾條深紅線條,經過一天多才逐漸生出的手掌依然冒著炙人的煙霧,以及少年眉間攏起的皺摺讓他一屁股地坐在床上,油燈隨手擱在石板地鋪上,修長的指尖無聲無息地輕蓋住少年尚未恢復原狀的手。
熱氣透過掌心的毛孔中一波波地導向自己,他知道自己的手肯定紅了,可是他卻攏緊指縫,彷彿十指緊扣般,握得毫無縫隙。
大概是因為還在復原的關係,神經系統來得比平時敏感許多,少年被手上傳來的冰涼觸感驚醒,他睜開迷濛的雙眸,暗金色的雙瞳在這個室內顯得特別耀眼奪目。他啞著嗓子,昏睡了一整天的他雙眼還沒來得及對焦,警戒的他在聞到沁入鼻間的熟悉氣味後逐漸放鬆——他知道他來了。
「兵長⋯⋯」
「啊啊。」他沒讓少年等太久,馬上扯唇回話。
得知戀人在自己的身邊,少年放鬆著心情,彎著大大的眼睛笑著,「這次好像睡得稍微久一點呢⋯⋯」
「是啊,整整一天多。」他捏了捏掌心下的肌膚,接著要少年往床鋪旁邊的空位挪一下身子,少年不明所以的照做了,下一秒感受到自己身旁的床墊因為重量陷了下去。
再接著,他被男子環抱住了。
「兵長?」動彈不得的少年睜著大眼,驚訝地叫著自己的長官。
「我睏了。」
「但是⋯⋯」
少年想在說些什麼,卻被男子貿然打斷,「你還很睏吧,趕緊睡。」
感受到自己被對方抱得更緊,聽著身後逐漸變得平穩的呼吸聲,少年也準備再次放任自己墜入夢中之餘時,男子開口了。
他的聲音悶悶的,透過棉被及少年的背清楚地傳達出來。
「艾倫。」男子停了一下,似乎再斟酌字詞的樣子,好一陣子才道出第二句話。
「辛苦你了。」
對於現況來說,他們無法做出任何的反擊,也無法改變現下的局面,現實的殘酷讓他不得不委屈自己完成眾人所希冀的一切,不管是被迫居住在地下室裡,亦或是過度巨人化來完成所既定的目標,他知道,艾倫總是將自己真實的情緒藏在深處。
——這小鬼簡直笨得讓人心疼。
過了許久,他感受到臂彎下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不時可以聽到對方極力抑制住的抽泣聲,他閉上雙眼,溫柔的吻上少年的後頸。
沒有人打破寧靜,也沒有人開口說話——這夜,兩人一路無夢到天明。
沒有人會知曉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包括少年隱忍許久所潰堤的淚水。
隔天依然是晴空萬里的好天氣,艾倫依舊是艾倫,而他依舊是他,世界依然規律地轉動著。
2016-05-03